第二天一早，沈屹南和方梨就出门了。

他们今天要去参加面试。

方梨坐在副驾驶上，紧张的手心一直在冒汗。

「你说，咱们今天能成功吗？我有点紧张啊。」

沈屹南看了眼后视镜，安慰道：

「正常发挥就好了，想想南书，你们两感情最好，她会怎么做？」

方梨歪着头认真想了想：「她一定会在心里默念一百遍：面试官都是猪。」

话音刚落，车内的两人同时笑了出来。

电台点歌环节突然响起了音乐：

「南山南，北秋悲，南山有谷堆。南风喃，北海北，北海有墓碑。」

车内突然安静了下来，沈屹南伸手关掉了音响。

「嗯，面试官都是猪。」

方梨笑了起来，眼底却是一片潮湿。

今天是他们最重要的日子。

也是四年前，我最重要的日子。

那一年，我从考场出来的时候下着小雪，沈屹南撑着伞站在外面一直等着。

他就站在那里，一颗死寂的心，渐渐被他盘活，重新舒展生命。

沈屹南一手撑着伞，一手牵着我，慢慢走在雪地里。

「我申请了支援山区医疗建设，以后我们离的就更近了。」

我心头一震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。

天之骄子，前途无量的医科大学博士，国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。

按照正常人生道路来走的话，他的人生将一片坦途。

我拽着他的衣服，试图劝他回头。

沈屹南却将我拉进怀里轻轻抱着。

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不要劝我，你只管往前走，我会一直在你身后。」

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，我喉咙哽咽，反手紧紧抱着他。

「沈屹南，我欠你的，一定会还给你。」

他笑着摇头：「不要还，你欠着我，才会永远想着我。」

沈屹南永远都是这样，他给予的爱意，永远多到我无法承受，也无法拒绝。

自从奶奶走后，他就成了为唯一的牵挂。

我活着的时候，无法弥补。

死后，自然也心怀亏欠。

沈屹南和方梨面试出来之后，一起去了我的墓地。

这里只有我的墓碑。

我的骨灰在别处。

方梨从后备箱拿出一束杜鹃花。

沈屹南对着车窗理了理衣服和发型，露出我最喜欢的那双眼睛。

从前，他的眼里满是星辰和对未来的期待。

如今，却是满目沧桑和疲惫。

方梨将花束递给沈屹南，又拿出了一大袋零食。

「这些都是南书最爱吃的，我昨晚特地去买的。」

沈屹南静静的站在一旁，看着方梨磨磨蹭蹭的身影。

直到再也没有理由拖延了之后，她满眼泪水的看着沈屹南，小声哀求道：

「你自己去好不好？我，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。」

沈屹南静静的看着她：「她不会怪你的。」

是啊，我怎么会怪她的呢！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。

方梨还是跟了上来。

他们在我的墓碑前站了好久，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。

说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，说他们要继续去完成我的理想，去走我没走完的路。

天擦黑的时候，方梨先回去了。

沈屹南在我的墓碑前坐下，看着漫天繁星。

他长久的看着，目光迷离遥远，仿佛穿过尘封的时间，眼底的悲怆倾泻而出。

「南南。」

「我带了你最喜欢的杜鹃，所以，今晚可以到我的梦里来吗？」

「这么久了，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，真是个小气的小姑娘。」

「南南，奈何桥上等等我，等我完成了你的梦想，我就去找你。」

即便我已经成了一缕亡魂，听到他这样语气，心口也痛的厉害。

我跟在他身边一年，看到他的绝望和痛苦。

看着他在深夜抱着我的照片，无声的哭泣。

撕心裂肺的沉默，就像尖刀，插在我的胸口。

我听见他低声的哀求。

「为什么？为什么连梦里也不来看我？」

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，我在他身边飘来飘去，可就是不知道如何入梦。

午夜惊醒，他惊慌失措的抓着空气，然后抱头沉默，就像从前很多次一样。

那时我们刚在一起，他总是做噩梦。

惊醒之后紧紧的抱着我，在我耳边无数次呢喃恳求。

「你抓着我的手，别走开，千万别松开。」

再很早很早以前，他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的时候，也是这样的语气。

当时的他年轻张扬，而我自卑敏感。

那天本是方梨带着我去滑冰的，她教了我很久，我始终都没学会。

正要放弃的时候，刚考完试的沈屹南突然出现。

接过我的手，带着我慢慢滑行起来。

手掌宽厚白净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。

手心传来的温度灼伤了我的心脏。

它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，想要挣脱束缚脱离我的掌控。

沈屹南慢慢放开了我的手，引导着我慢慢向他滑过去。

「没事，别怕，我在，没事的。」

人声鼎沸的滑冰馆中，我只能听见他诱惑般的嗓音。

伸出的那双手，似乎是我唯一的救赎。

方梨从旁边快速滑过，惊了我一身冷汗，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倒去。

沈屹南只来得及抓住我的手。

摔倒时，他紧紧搂着我。

我倒在他的怀里，听到了雷声般的心跳。

不知是我的，还是他的。

我趴在他的怀里，听到头顶传来他的低喃：

「我等你，我们不要走散了好不好？」

可是，我还是失信了。

我没能抓住他的手，也没能和他一起走到最后，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。

沈屹南在我墓前坐了一夜，直到天微微亮才起身离开。

「南南，我和方梨结婚了，我知道，你不会怪我们的对不对？」

「南南，你会明白我们的苦衷的，对不对？」

听着他的话，即是是鬼魂的我，也感觉胸口剧痛。

我捂着胸口蜷缩在一起，向他伸出看不见的手。

我知道啊，我知道一切。

「南南，我该走了，去走你未完成的路，你一定要记得，等等我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