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念雨半夜生了场病。
不知缘由地发起了高烧,高烧来得迅猛,家里的退烧药早就吃完了。
她迷迷糊糊拼尽最后的力气,去敲响陆知节的房间门。
他是部队最年轻的军医,房间里会常备一些药。
但那扇反锁的房门,一直没开,直到她彻底失去意识,倒了下去。
烧的糊涂,便做起了梦。
她梦见刚认识陆知节时,他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大学生。
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,其他人都联系不上,只有小叔作为父亲的学生把她接来家里。
刚到新家,她整宿地梦魇。
是陆知节陪着她睡觉,给她讲故事,甚至为了她,推掉跟朋友的约,留在家里照顾她。
一直到他毕业后参加工作,不得不加班熬夜,担心她一个人在家害怕,也会提前找人陪她……
什么时候开始,这一切都变了呢?
第二日她打着寒战醒来时,人还躺在地板上。
值得庆幸的是,高烧已经退了。
就是嗓子嘶哑得不像话,像是被火焰灼烫过,轻微的吞咽都如同在吞刀片。
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,苏念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陆知节开始夜不归宿了。
他出去陪连月了吗?
想到这个可能,她的心尖仿佛被针扎过,泛起密密麻麻的疼。
苏念雨红着眼眶出了门。
家里没有退烧药,苏念雨得去医院开药才行。
从医院拿了药出来,路过裁缝档口,有些精神恍惚的她被人叫住。
“小雨,你的东西还在我这里呢,怎么不来拿?”
裁缝档口的王婶看到她苍白的面色,“哟”了一声。
“这孩子,生病了?怎么病得嘴巴都没血色了?严不严重啊?”
在王婶的关怀中,苏念雨勉强笑了一下。
“没事,已经好了。”
她把放在王婶那里的半成品拿回来。
男人都订婚了,还有什么怕他看到的?
她喜欢服装设计,是从十三岁给陆知节缝衬衣开始。
陆知节那双手拿缝合针很稳,但却不擅长缝衣物。
他的衣服经常会掉扣子,或者撕出道口子,他也从来将就。
刚开始她试着给他钉钉扣子,慢慢变成做点围巾手套,直到十六岁那年她亲手给他做了件衬衣。
怀有私心的她,将他俩的姓氏绣到衣领内,当成自己的小秘密。
不知陆知节到底明不明白,但他什么也没说,天天穿着这件衣服上班出差,就好像到哪里都带着她。
这次的礼物,是一套西装。
她在国外杂志上看到的款式,背着他偷摸逛了好久的布料市场,如今西装已经成型,还差最后一些细节了。
做好送给他,给自己十年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吧。
苏念雨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,拿回房间做最后的收尾。
天色暗了下来,她不顾王婶的劝阻,将礼物抱在怀里,奔入了雨幕之中。
带着一身狼狈,如同落水鸡一般赶到家门口,苏念雨却在楼下看到了陆知节的车。
军医家属楼附近能买车的人屈指可数,但陆知节去年就买了。
苏联产的黑色伏尔加,以前是她坐在副驾驶,只是今天下来的却是穿着一身丝绒长裙的连月。
今天有些降温,陆知节穿了身黑色风衣,和连月站在一起,两人的身影仿佛是画报上的男女明星。
两人都没带伞,连月小鸟依人地挤在他怀里,双手环住他的腰身。
怕她被雨淋到,陆知节用风衣遮挡着她的上半身,不知道跟连月说了些什么,换来她一阵娇俏的尖叫,随后一起奔入楼道内。
很快,三楼的灯亮了起来。
苏念雨愣愣地站在楼下,看到连月羞涩地圈住了他的脖子,送上一枚香吻。
陆知节宠溺地揉了揉她那头精致的大波浪头发,随即像往常一样,换上围裙去厨房做饭。
隔着远远的窗户玻璃,他们的感情温馨得羡煞旁人。
苏念雨想起,陆知节的第一次下厨是为了给她做饭。
小时候学校食堂的饭菜也没多少油水,怕她吃得不好,陆知节会经常抽出时间给她做饭吃。
渐渐地,他的厨艺从一开始做简单的炒青菜都会做糊,到逐渐成长为可以做出几道大菜。
之前她还想,要是一辈子都吃他做的菜,得多幸福。
陆知节就拿筷子点点她的鼻尖,说,“就知道你馋,放心吧,到七老八十我也给你做饭吃。”
她曾经以为这是自己才有的专属待遇,现在也并不是了。
思绪回笼,苏念雨擦了擦脸上的雨水,低着头上楼。
怀里的礼物被她用精致的纸盒子装起来,甚至一点都没有打湿。
她这样狼狈地出现在家门口时,吓了连月一跳。
她惊讶地打量她一眼,问,“小雨,你没带伞吗?”
苏念雨下意识往厨房方向扫了一眼,陆知节只是皱了皱眉,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。
还是连月眼尖,发现了她一直紧紧护住的盒子,笑着问,“怀里拿了什么,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吗?”
苏念雨下意识将盒子往后躲,却不小心摔落在地,里面的男士西装露了出来,衬衣袖口的一朵雏菊刺绣也暴露在光线下。
连月扫了一眼衣服,目光落在那朵雏菊上,温婉地轻笑出声。
“这是哪买的?国外从来没见过,土归土,还挺有创意的。”
因着这句话,苏念雨的脸上蓦地火辣辣起来。
她蹲下身,头发上的雨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,将衣服归拢起来,像是拢起自己那颗破碎的自尊心。
她看了眼什么话都没说的陆知节,抱住怀里的衣服,缓缓站起来,平静地回答。
“是我的设计,要拿去卖的。”